吊古

金陵雪后，来访帝王家。龙和虎，莺和燕，豕和蛇。剩栖鸦。

此日经行处，白门市，青溪埭，红板路，乌衣巷，寂无哗。

　　浩浩乎，平沙无垠，夐不见人。河水萦带，群山纠纷。黯兮惨悴，风悲日曛。蓬断草枯，凛若霜晨。鸟飞不下，兽铤亡群。亭长告余曰：“此古战场也，常覆三军。往往鬼哭，天阴则闻。”伤心哉！秦欤汉欤？将近代欤？

　　吾闻夫齐魏徭戍，荆韩召募。万里奔走，连年暴露。沙草晨牧，河冰夜渡。地阔天长，不知归路。寄身锋刃，腷臆谁愬？秦汉而还，多事四夷，中州耗斁，无世无之。古称戎夏，不抗王师。文教失宣，武臣用奇。奇兵有异于仁义，王道迂阔而莫为。呜呼噫嘻！

停车走上羊肠坡，千山万山高峨峨。下有长江深不测，江水瀰瀰生寒波。

忆昔王师靖南鄙，眼底牛羊欲平噬。谁知螂蚁亦善斗，龙象有力翻为踬。

楚国大夫去，彭咸从所居。秪今浮水马，何处问江鱼。

异俗悲遗事，离骚读旧书。一觞川上酒，斜日雨疏疏。

帆樯塞路去舟迟，来倚高城八月时。荒渚草封王播宅，寒空云暗佛狸祠。

江声东走秋风壮，山势西蟠夕照欹。京口从来关锁钥，将军节钺控南维。

菰粽蘸蜜綵作丝，竹萌尚箨榴未子。官居端午不可孤，小却文移谢胥史。

酒社切戒屐声疏，诗邮莫漫奚奴寄。与君相望淮南北，宦游适偕乱山里。

去年重午饮酒归，赓歌酬酢无俗子。

今年重午约同饮，更向诗人阅诗史。

亡国遗墟在，扁舟访古行。厓无灭宋字，波有撼胡声。

冠履仍华夏，乾坤仗圣明。回思驱逐日，极塞虏尘清。

遗恨前朝事，吾来问水滨。乾坤存一旅，社稷有三臣。

惨澹勤王志，间关护主身。至今厓畔石，风雨洗胡尘。

驻跸当年帝子魂，鹃啼陵木不堪论。翠华影没馀云树，黑气烟沈向海门。

正笏朝衣谁劝讲，断维祭器竟先奔。只今独有厓前月，长照荒林怨断猿。

水国波涛昼自阴，两厓拱木郁成林。未论一旅兴王地，独惜三仁报主心。

赤羽不归航海戍，白鹇遥共落星沈。英雄从古多遗恨，极目东流思不禁。

一旅南巡瘴海边，孤洲丛樾系楼船。从容卷土天难定，急难防胡地屡迁。

丹凤未传行在所，黄龙虚兆改元年。当时血战潮痕在，常使英雄涕泫然。

海门鲸浪吸碙洲，诸将当年扈跸游。

赤岸至今迷御辇，苍梧何处望珠丘。

神州回首尽飘蓬，万叠楼船血战红。银海有灵悲帝子，铜驼无路访行宫。

烽连草树氛尘暗，云掩河山杀气浓。万代忠魂多积愤，杜鹃啼恨哭春风。

南来无复帝王州，航海频年事已休。铁马扬尘纷羯鼓，江豚吹浪覆龙舟。

三人尚殚回天力，一旅焉能为国谋。寂寞厓山终古恨，断烟衰草至今愁。

倒海排山力不任，赵家遗址独泣襟。悲风蓄恨江涛恶，苦雾含凄岛树阴。

百二雄图归草莽，三千王气尽销沈。野鸟叫断荒山月，厓上凄凉自古今。

矗矗丛祠隐隐碑，荒陵何处到今疑。伤心岭海浮征舸，回首陈桥捲战旗。

一木可能支大厦，千金无计赎孤儿。翠华黄屋空尘迹，绿水青山似旧时。

洪涛滚滚吼厓山，万古英魂瘗此间。日抱孤忠翻浪赤，波飘血泪点苔斑。

元腥已扫龙犹泣，宋愤长含玺未还。吊魂只凭江上笛，月明三弄水潺潺。

百万貔貅一壑中，后人空自说三忠。每疑木石衔精卫，时向烟波现白虹。

燕市可堪仍履地，海灵谁复断孤篷。慈元旧殿今芜没，愁杀江门老钓翁。

万顷烟波接杳冥，双峰如阙控重溟。草藏宋血还馀碧，浪洗胡尘尚带腥。

鱼腹有灵迎玉玺，龙髯无地树冬青。中原极目今戎马，凭吊先朝一涕零。

日日扁舟访海滨，莺花寥落度深春。驭戎异代俱无策，汉帝繇来自有神。

荒树几行催蜀魄，怒涛千尺泣波臣。数乘此险惭明发，只恐微丹后古人。

往事苍茫不可寻，东风吹雨昼阴阴。精魂拟共湘波怨，遗恨长留越客吟。

赖是圣朝回汉甸，只今邦计仗南琛。舂陵佳气中兴日，借取当年义士心。

翔龙殿上瑞光浮，奇石峰前王气收。玉辇何缘归北极，白鹇多恨逐东流。

行宫莽莽苍苔合，阁道青青麋鹿游。莫问慈元当日事，碧云沧海不胜愁。

白鹇已没黄龙去，百二山河只夕晖。东海有波填帝女，苍梧无路怨湘妃。

厓前古木传金柝，海底鲸鲵护宝衣。惟有哀歌亭上月，夜深犹伴旅魂飞。

草市行宫古木阴，闽杭回首一沾襟。双龙北去金瓯缺，六马南来玉玺沉。

尝胆未消干隧愤，攀髯无限鼎湖心。凄凉莫问祥兴事，禾黍离离江水深。

楼船载国沈沧海，厓树空栖万古魂。驻跸有山仍碧草，藏舟无壑自黄昏。

酸风似咽田横恨，幽鸟如鸣杵臼冤。欲向客庐问兴废，只今燕冀是中原。

频年航海计难成，一旅扶天势易倾。双匣久无冬树骨，六更长罢夜钟声。

月冲南斗铜驼冷，星陨东溟铁锁轻。不独金牌堪洒泪，汴京全盛杜鹃鸣。

当年谁共戴祥兴，只道存孤计未能。一旅不支徒愤切，三军何事畏冯淩。

风翻巨舶衣冠尽，月照寒厓草木矜。土宇中原无限地，独将濒海造王陵。

厓海波涛万派流，宋家曾此覆王舟。君臣空切强元齿，天地谁堪社稷忧。

春尽杜鹃犹迸血，时来社鼠亦深谋。悠悠易代成悲感，慷慨还怜国士愁。

谁向沧波问钓徒，荒陵故垒日模糊。可怜杵臼能存赵，漫道嫖姚解灭胡。

独忍间关正气在，却输筹策赤心孤。无常天命空挥涕，忍使龙宫收帝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