悼亡

频年药石觅参苓，瘦骨谁怜镜里形。却幸归田汝无恙，眼看儿子擢明经。

偶闻虞俗捣年糕，冬至阳生屈指遭。犹忆前时谆瞩付，饷宾荐祖为谁劳？

烂醉归来说贺年，灯灺人散和衣眠。而今冷醒藤床后，未见肩头覆薄棉。

秋闱三度两春明，计日看登万里程。差喜泥金相慰藉，看侬甲乙榜题名。

习俗难移邻里家，畴凭正气压群邪。何图词祝方宣后，唤不回头两眼斜。

栗主重携怀袖堪，犹虞复道与层岚。休嫌寂寞留宗佑，待我他年共一龛。

忽忽离尘百日间，姚江幸我近勾留。诸儿遥荐东塘里，可有飞魂北渡不？

启灵发纼告从容，宏毅斋前烛泪浓。默默非真无验兆，如卿到底是温恭。

羽士招魂返故乡，素帏分列费裁量。酸心片语宣邻媪，竟把新房作孝堂。

疏慵非坐亦非眠，絮语明明在耳边。怕说向平家室愿，依然慰藉似生前。

非独关心死后期，结缡岁序也无疑。朝来亥月刚逢四，三十年前花烛时。

母病当年独惯扶，宵来衣带解全无。果然天性生成厚，移孝双亲孝阿姑。

环床恸哭九人齐，老仆情真亦夜啼。哭过五更仍不起，浑疑一睡入沈迷。

不讳怎知深讳难，终朝自汗叹无端。低声但说钱刀匮，此意分明托和盘。

久谢铅华世俗装，洁身有物却初偿。今朝薰沐朝天去。

应带江南皂荚香。

予生九战浙秋闱，供应烦卿想入非。前度忽萌偕隐愿，慰情无复到慈帏。

且课儿曹夜作书，机声不复冷催馀。何堪月上黄昏后，独向池边听跃鱼。

何来发剪纸人妨，谣惑城乡夕未遑。独尔随亲苕水上，安居略不涉慌张。

镇日端居苦索思，遗容相对寂无辞。算来汝亦多情甚，我在尘红那得知？

尤怜荪女代劬劳，十四髫龄事事操。忍此背亲抛弟妹，窑湾坏土北风号。

连宵窗破朔风寒，谁把棉衣制就看？堪笑阿爷兼阿母，孝围影里护儿单。

望断床前香稻汤，晓来无计润枯肠。盘匜特遣群儿奠，聊报生平举按庄。

吾母怜儿汝敬夫，丝棉制被入冬铺。要留遗泽温泉壤，权作衣衾别样呼。

两鬓休言对未皤，柔丝争比泪丝多。可怜儿媳分梳后，床下怎教著地拖。

见说家书抵万金，平安二字及佳音。怀经十稔封如古，留取当时两地心。

每逢周急恻衷怀，终被人欺百事乖。学到吃亏常不计，非徒宴客质金钗。

湖山西望暮云封，雁序孤沈六越冬。相约明朝东渡去，晓烟定破两高峰。

月逢十课不知忙，风雨难联兄弟床。心恻愚夫卖文字，寒天残漏作羹汤。

低声时唤好随馀，魂帛灵幡共一舆。莫讶大江飞渡否，乌蓬到越梦非虚。

亲心钟爱不矜张，裙布荆钗非俭装。纵使豪家间往复，酬金末见入私囊。

七龄相识在黉宫，三到菰城造化工。愿祝再生缘不绝，夫夫妇妇乐融融。

暝目未能复口开，视含苍玉莫心灰。支肩尚有衰年婿，为抹眉头日几回。

长夏奔丧暑压船，况当背疽发才痊。咸疑亏损根犹伏，索解无从此一年。

间关远道省亲身，八十年华纪大椿。一束蒸豚一瓶水，归宁不道婿家贫。

春秋佳景费评量，犹喜门庭爱日长。不是登山还放棹，常添乐事纪姑嫜。

牛衣从不泣王章，世味无如道味长。大好家声书画舫，惟携端砚寿儿郎。

朝朝千里望予归，枕上应多泪暗挥。江海卸帆馀八日，从无身后说依稀。

此行也算是生离，转讶缄书无复时。痴愿一端今胜昔，果能梦里远相随。

扁舟同度越西关，遥指迁居镜水湾。早识郎君生性冷，为邀母弟伴游山。

衢湖历尽转苏州，哭望慈云在上头。赢得昆山仙眷属，结邻閒话六春秋。

苏台屡过辄迷津，拙政园迎夏景新。彷佛西湖游侍母，荷花香里话前因。

累病东城薄暖天，多卿汤药上楼煎。背人含泪申祈祷，几见愁容到我前。

针线裁缝日日须，非徒裘葛衣其夫。偶馀尺布同零绢，犹到身边补旧无。

珍重添衣禦雪风，天公白遍浙西东。不图寒恋同衾者，偏在郊原衰草中。

难得归来归即留，妆台无恙傍床头。我今夜夜将名唤，不碍灵魂飞上楼。

椿庭痛不侍弥留，送窆归从色相求。袖出前年西法照，为摅孺慕瞩题头。

岸南归殡北归魂，漫道幽明隔者番。遥指山头迎夏盖，缟衣盍认自家门。

底是匆忙梦里逢，漫云死别去无踪。暗流香汗关行倦，消瘦浑忘病后容。

一岁何堪五女殇，半生心血付苍茫。时时收泪开颜笑，恐有悲怀触北堂。

要结今生不解缘，相寻踪迹若盘旋。谁知到海仍须别，莫繫明朝对渡船。